【萧蔡】《长生恨》（轮回转生 仙侠修真）

壹

  金陵飘雪腊月天，是临近新年，玲珑坊给大家放了假，除却几个留着看门的小厮丫鬟，诺大的楼房里几乎无有任何人。

  蔡居诚往年也都是被限制着不让出去的，毕竟让他出去了恐怕就是有去无回了。然今年他留在玲珑坊里的理由却换了个。蔡居诚病了。

  粗略估计，他卧床不起怕是有一个月有余了，但所说刚染病那会，应是在三月之前，那时是夏末秋初之际，立秋之后，流感盛行，当时请了几个郎中来看，得出结果是一样的，无有大碍，调养几日便会自然好，也给留了几个方子。

  不料过了十几二十天也不见得病情好转，甚至是有愈加严重的迹象，玲珑坊管事可不想失了这么好的一棵摇金树，一狠心给他请了大医来看，可却没得出个结果来，所幸那大医怕此事传出去坏了他名声，只收了一半的银两，没惹得管事太生气，可自那之后管事便不再给他看病了。

  苦苦藏着的玲珑坊盛名花魁染病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也是激起了不小水花，若是他病死了，说不定还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呢。

  玲珑坊不再让他接客，但对那些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行踪尽显的好心少侠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消息刚传出去那一会是有不少好心的云梦姑娘来为他诊治，他却不想欠人人情，心中也隐隐感知自己这病恐怕无药可医，便来一个赶走一个，于是来者渐渐少了，坚持前来看望的几个被他记住了容貌，竟熟悉了起来。

  再后来，有一位年轻的云梦女侠不知用什么手段混成了他的丫鬟。他倒从不知道云梦课业这么少。他在武当那会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或是指点后辈，或是同辈切磋，还有那参悟不完的圣贤典著。

  临近新年的时候最为忙活，不但武当自己要准备新年庆典，还要上上下下打理干净让那些新年后上山来的香客更方便。不过新年开始的那日子却是最为令人欣忭的，那几天武当弟子可以自由下山。他记得当年第一次随掌门下山时看见的盛景，山下的夜晚有百家齐亮的灯火，夜市上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

  还有糖葫芦。

  历历在目的过往让蔡居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云梦女侠进来便看见蔡居诚怔愣的模样，女孩心细，将人眼角失意看在眼里，涩在心里。

  她上前想说些什么转移蔡居诚的注意力，抬步时却听咯吱一声，是外边风来得太猛，生生撞开了木窗。

  蔡居诚被这音响震得如梦乍醒般蓦然抬首，打开的窗子露出天空一角，随寒气进屋的还有几缕洁白微小的雪花。

  寒气入体，虚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云梦女侠跑过去要把窗关上，被他止住了。

  多日不下床，双腿软绵绵地有些难以支撑身体重量，云梦女侠在窗边焦急而又手足无措，她知道蔡居诚的倔强不会容许她来帮忙，可见那人一步一步走得如此艰难，她又如何忍心这样干站着。

  蔡居诚最终自己走到了窗边，手扶着窗沿往外看，却不料正好望见了一个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

  细碎雪花裹着不知何处的梅花香气落在蔡居诚面庞发上，触之即化，旋即是刻骨铭心的寒。

  不，那必然不是他，他怎会出现在金陵呢？定是那雪落在那行人头发上，才让他蔡居诚觉得熟悉的。

  云梦女侠叫他如此失态，也顺着他目光看去，见到那背影，也是微微一惊。

  “那是武当掌门？”

  话语脱口而出，云梦女侠才觉失言，回神望向蔡居诚，却见他眸光在那人背影上凝固，许久后眼中神采逐渐流失。

  是他。

  他来金陵干什么？

  ……会是来找他吗？

  蔡居诚目光定定地攀在那人身上，直到那人在拐角转身，再看不到。他才若一息之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缓缓跪倒在窗前。

  据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那是一生所经历之事的回放。他现在算是知道了，那些说法都是假的，他只觉得痛，痛得撕心裂肺，如同被剔骨剜心。

  还是说，这是对作恶之人的惩罚呢？

——

  蔡居诚是在身体的极度酸痛下醒来的。

  睁眼时视线颇为模糊，但仅一眼他便判断出自己现在已经不在玲珑坊了，不过想来也是，他已经死去，怎么还会在身前所待的地方呢。

  他竟有些庆幸天道没有惩罚他做一只流落人间不得转生的孤鬼。

  然而这样微妙的心情并未维持多久，因为当他视线变得清晰，四下看完一圈身处之地的环境后，惊得开始觉得是自己一场梦还没睡醒。

  青花缠枝香炉，彩绘仙鹤的单扇式屏风，以及那壁柱上纹样和前方桌案上叠放的经书。

  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提醒着他，这里是金顶殿中。

  而让他肯定猜测的，是面前这个发白如雪，仙风道骨若不染纤尘的熟悉之人。

  那人伸手点在他眉心，触感是冰冷而真实。

  “感觉如何？”

  蔡居诚听见人问话，许久之后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开口声音带着许些沙哑：“……我……并无大碍。”

  他看着萧疏寒，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倾诉，可话到喉头，却什么也道不出。

  他生前作恶，为何死后会来到天堂？